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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7章 反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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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菀背著陸明良, 她讓林母帶著小明光先去醫務室, 她和陸正霆去一趟大隊。

這時候陸長發幾個已經下工回來, 看到林菀和陸正霆便跟他們打招呼。

林菀把陸明良往桌上一放,讓他趴下給爺爺們看,“大爺你們瞅瞅, 孩子小姑說逗孩子玩兒呢,就逗成這樣。”

要是陸心蓮來告狀, 誰把老婆子撞倒摔了, 那就是她打孩子累得。

誰也賴不著!

陸長發豈能不明白?他花白的眉頭擰起來,“咋這樣打孩子?”

要孩子禍害人挨打也行, 這陸明良才五六歲,卻懂事聽話, 還能去剜野菜, 打他幹嘛?

陸明良:“她們打的, 說我三嬸死了, 誰也不保護我, 要打死我, 再打死我娘, 嗚嗚……他們打我娘!我要打死他們!”

林菀蹙眉,問他,“明良, 你爹打你娘啦?”

她問過二嫂, 二嫂說陸大哥白天上工,吃飯的時候陸老頭和二哥都在, 不許他打大嫂,沒見他打過。

那就是關起門來的事兒了。

陸明良眼淚越抹越多,“老妖婆也打了,嫌我娘沒給小妖婆做鞋子。”他抹著眼睛哇哇哭,“我爹是壞蛋,你們抓他,他用被子包著我娘打,還不許她上桌吃飯。”

挨打的時候,陸明良不哭,這會兒就恢覆了孩子的本性,哇哇大哭。

這事兒並不難理解。

陸老太原本在家裏就跟封建大家長一樣說一不二,被林菀壓制那麽久撈不著打人,憋得她難受。

這會兒好不容易把林菀給分出去,對她們來說無異於奪回陣地,自然想抖抖威風。

陸二嫂不受她們欺負,她們罵她就罵回去,她們要打她就打回去,她們正面杠沒勝算,只能挑唆陸二哥打。

可陸二哥雖然孝順軟,卻不受挑唆打老婆。

所以她們只逮著陸大嫂欺負。

陸老頭讓她們消停好好過日子,陸正琦也不許她們欺負嫂子,但是早上陸大嫂做飯收拾碗筷刷碗,走得就晚一些,晌午、晚上還得趕緊回來做飯,那時候男人們還沒回家。

她們就趁機欺負她,她要是敢反抗,她們就找陸大哥告狀。

陸大哥可不管什麽時候,只要娘和妹妹告狀,擡手就打。

要是陸老頭、陸二哥或者陸正琦在家,都不許他打大嫂,那他就晚上關起門來打老婆。

晚上大家都上炕睡覺,他偷摸打老婆,別人能如何?

他還以為別人不知道,也不提防幾個孩子。陸明良小,有些事兒他不懂,但是陸老太和陸心蓮跟他爹告狀,他爹晚上打他娘這事兒他有什麽不懂的?

陸長發聽得也來氣,“真是混蛋!實在不行,讓婦女主任去說說他。”

說清楚,林菀就讓陸明良和小明光去找姥娘玩兒。

她對陸長發道:“大爺,婦女主任可不管用。你不讓他打他就不打了?他覺得打自己老婆孩子是天經地義的呢。”

否則那些賭徒為什麽會把自己老婆孩子押上,輸光了就輸老婆孩子?

他有什麽資格?

還不是因為約定俗成的,都以為老婆孩子是他的私有物?

陸長發就嘆氣,這事兒他也不好辦,畢竟鄉下這種事兒還真不少。

婆婆打兒媳婦兒,爹娘打兒女,男人打老婆,媳婦兒虐待婆婆,老婆打漢子……

別人他不好管啊。

林菀看他有心無力,就道:“大爺,你說俺家小姑,雖然爹和哥哥心疼她不讓她幹活。可咱們大隊總不能養閑人吧?一個勞力一份口糧。他們不讓她幹活兒,卻把自己口糧給她吃,他們沒有力氣不得耽誤秋收,這樣能行?”

陸長發點頭:“不中。”他想了想,“以後得讓陸心蓮去上工幹活兒。收不了莊稼,拾棉花行。”

林菀笑了笑,繼續道:“還有我家大伯,留在家裏搞事兒,弄得大嫂不能好好上工,還耽誤其他人,影響鄰裏和睦,破壞咱們大灣村的名聲。叫我說,不如讓他繼續出去幹活兒。”

陸長發看了她一眼,“可最近也沒出夫的活兒啊。”

一直沒說話的陸正霆道:“麥收不是有搶收隊嗎?秋收也可以組織。”

割麥子的時候容易下雨,為了搶收會組織搶收隊,吃住都在地裏,直到把莊稼收回來。

林菀一聽拍手道:“對,搶收隊,有些地那麽遠,來來回回地浪費時間。是吧?”

秋收時間更長,但是勞動強度不那麽大,可以慢慢收,畢竟從割高粱豆子到收玉米花生地瓜,再耕地種麥子之類的,起碼要忙活到九月底呢。

陸正霆朝她笑了笑,只要林菀想做的,他就幫她做到。

打發大哥出去不在家而已,秋天讓他加入搶收隊,冬天再讓他加入運輸隊,以後跟著民兵隊出去跑運輸。

五柳大隊有自己的運輸隊,冬天農閑的時候也會想辦法搞點副業,比如去拉煤、拉石頭等等,非常非常辛苦,但是總比人和牲口一起閑好幾個月強。

陸長發:“行,咱們大灣村的搶收隊就讓……”他扭頭看了看,會計陸正飛擡手比劃了一下,陸長發會意,就道:“讓正高領著吧。秋季搶收隊按照規定一天13個工分,大隊一頓另外補貼個餅子,讓他們吃得飽飽的。”

陸正高是個正直的男人,見不得人家偷懶耍滑。

陸正霆看了林菀一眼,示意她可以放心。

權宜之計,先把大哥調出去幹活兒,他不在家,陸大嫂自然就不挨打。

見陸長發同意,他們也不逗留,就告辭回醫務室去。

周自強閑不住,正去大隊墻根挑石頭給他們鋪門前的甬路,陸明良和小明光倆在一般玩彈弓。

陸正霆跟林菀說一聲,過去給周自強幫忙。

林菀看著醫務室院子裏那一堆堆的草藥,突然有了一個想法。

她看醫務室沒病人,就進去找金向東說話。

金大夫也知道陸明良挨打的事兒,就順口關心兩句。

林菀便把陸大哥打老婆的混蛋事兒說了一下,忍不住吐槽,“這要是我男人,我非得閹了他不可!”

“噗”金大夫正喝水呢,一口沒忍住噴了,他探頭看看外面的陸正霆,揶揄她,“得虧你男人聽不見。”

林菀笑了笑,“我家三哥才不會那樣混蛋呢。我應該說如果我是大嫂,我非閹了那混蛋。”

金大夫擦了擦嘴,看不出林大夫這麽暴躁呢,他道:“醫務室不是要招一個幫你處理藥材的婦女嘛,只要不是太笨,讓她來也一樣。”

在醫務室上班,雖然不是大夫,也提高了身份地位,要是男人天天打,大隊也不同意。

林菀看了他一眼,“我大嫂對草藥不懂。”

金大夫不以為意,“只要不是蠢的,你教教不就懂了?”

林菀笑道:“多謝金大夫,晌午你想吃什麽?”就等他這句話呢,醫務室金大夫說了算,他拍板那就沒問題。

金大夫摸了摸下巴,“你娘家來人嘛,要招待一下,咱們吃韭菜雞蛋餃子。你那強子哥說他最喜歡吃韭菜雞蛋,好久沒吃饞得不行不行的。”

林菀:“………………”拿周自強當借口,到底是誰饞啊!

林母聽說金大夫要吃韭菜雞蛋餃子,她笑道:“我來包,你們只管忙你們的。”

下工的哨子已經吹響,一陣陣的刺耳,林菀尋思大嫂應該回來做飯,她去說一聲到醫務室上班的事。

林菀先去大隊一趟,會計告訴她陸心蓮真的來告狀了。

陸心蓮來告林菀和陸正霆給老太太推倒。

而陸長發不信,他最看不上奸懶饞滑之輩,這陸心蓮14的大姑娘不幹活,天天在家裏挑唆是非,讓哥哥打嫂子,陸長發不知道有多看不上她呢。

再說他忙得很,哪裏有空應付個懶貨?

沒等陸心蓮把話說完,陸長發就一句話堵回去,“我咋聽人家說是打孩子累倒的呢?”

然後他就走了。

而陸心蓮也氣得要命,氣林菀先到大隊告狀,又氣林菀和大隊關系好大隊聽林菀的不信自己,更氣那些死老婆子看熱鬧不說實話,就會巴結討好林菀這個半吊子大夫。

她氣呼呼地回家,跟陸老太一說,兩人又合計等陸大哥回來拿大嫂撒氣。

陸明良和林菀的賬,都算在陸大嫂頭上。

因為就她好欺負!

陸老太雖然沒摔壞,也有點閃了筋,她躺炕上休養,只等老頭子和兒子們回來心疼她。

現在沒了陸正霆和林菀那倆礙眼的,老頭子疼她,老大老四關心她,老二雖然不那麽主動,但是也不敢落在大哥後面。

所以,一分家陸老太覺得自己跟太後老佛爺一樣有排面。

很快陸大嫂回來做飯,照舊進屋給老太太“請安”,這是陸老太的規矩,兒媳婦兒進來出去都得跟她報告。

今兒陸老太和陸心蓮都沒像以往那麽罵她,只讓她趕緊做午飯。

陸大嫂看老太太躺炕上,並不當回事,反正她倆不上工,在家裏不是睡覺就是幹嘛的,躺著很正常。

陸大嫂拿草過來,準備做飯,卻沒看到孩子們。

往常他們去割草,送去大隊以後就回家,掛兒幫著給她燒火,明良拿蟲子餵雞,這會兒連陸飽兒都不在家。

陸明善倒是在家,可他根本不理人,問他他頭都不擡。

陸大嫂雖然納悶,也不敢問,就自己去舀面要做窩窩頭。

家裏沒有細面,盡管陸心蓮一個勁地要陸大嫂給她單獨做細面吃,可沒有就是沒有,誰也變不出來。

前兩天,一做飯陸心蓮就下來橫挑鼻子豎挑眼,今兒不知道為什麽居然沒來。

陸大嫂還以為分家已經好幾天,陸老太和陸心蓮的火氣撒的差不多,以後就能正常過日子了。

這時候陸大哥從外面大步進來,並沒有和陸老頭、陸二哥一起。

陸大嫂因為婆婆和小姑今天態度比較好,尋思不會挑唆男人打她,還跟他招呼一聲,問爹和二弟怎麽沒回來。

陸大哥哼了一聲,“做你的飯,管那麽多,你想當家還是怎麽的?”

陸大嫂就忙低頭和面,不說話了。

陸大哥進屋喝了口水,沒聽見娘和妹妹的聲音,他詫異地往東間去,“娘、圓圓,你倆幹嘛呢?”

他看陸老太躺炕上直哼哼,陸心蓮在那裏抹淚,他急了,“咋回事?”

陸老太只管哼哼,陸心蓮氣呼呼的,“大哥,你婆娘可了不得,挑唆小崽子打澳亍!

她立刻添油加醋地把林菀和林母來示威,陸老太出去送客,陸明良就和小明光倆把老太太推倒,林菀和孩子一起打老太太的事兒給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。

陸大哥氣得立刻沖到院子裏吼:“陸明良,你個小崽子滾出來!”

陸大嫂聽著陸心蓮的話都懵了,她咋也不信明良敢打埃而且林菀雖然厲害,也不可能直接打老太太。

她看陸大哥暴怒的樣子就嚇得腿肚子直哆嗦,還以為今天婆婆小姑對自己和善了呢,卻不料原來有更大的事兒。

她嚇得一哆嗦,和面都沒了力氣。

陸大哥沒找到兒子,進屋瞪著牛眼吼陸大嫂,“你嫉恨娘,挑唆孩子打老的?你咋那麽壞呢?”

陸大嫂尖叫:“我沒!”

“你還頂嘴!”陸大哥擡腳就把陸大嫂給踹地上。

陸大嫂立刻抱成一團,“我不知道,我什麽都不知道。”

陸心蓮在炕上火上澆油,“你不知道那可奇怪呢,小崽子說疤羲羲爹打他娘,他要打死氨ǔ稹D闥狄桓魴♂套鈾會說這樣的話?還不是有人挑唆的?”

陸大哥原本踹了一腳出出氣就算,聽妹妹這樣說,他火氣更大,轉身從墻邊抄起一根棍子就朝著陸大嫂抽去。

陸大嫂尖叫著爬到底下去。

陸老太在炕上大聲哎呀哎呀喊疼。

陸心蓮:“大哥,小畜生踩咱娘臉的時候可不留情,壞得很呢。”

陸大哥越發怒火攻心,蹲下用棍子戳陸大嫂,把陸大嫂戳得跌跌撞撞逃到天井裏喊救命。

她希望陸老頭、陸二哥或者陸二嫂這時候回來,就能攔住男人不能打她。

可陸二哥和陸二嫂在別人家搭夥做飯,這會兒根本不會回來,陸老頭也不知道為什麽沒回來。

陸大哥怒吼:“死娘們,我看你敢跑,你要是跑出這個門,你他娘就滾蛋,以後都別回來!”

他這麽一喊,陸大嫂就不敢跑。

陸大哥一把將她拎回去,讓她跪院子裏給娘和妹妹賠罪。

陸心蓮:“大哥,你快算了吧,我們可不敢,別回頭你不在家,他們又欺負我和娘。哎,我們哪裏……”

陸大嫂:“小姑,我什麽也沒幹啊,沒啊……”

陸大哥一巴掌把她打倒,“你還頂嘴!”

這時候林菀從外面沖進來,見狀二話不說,從南墻根抄起一把掃帚,運足力氣朝著陸大哥戳過去,“人渣!”

陸大哥聽到動靜回身,看到林菀掄著掃帚打他,他下意識擡胳膊護著臉。可掃帚苗支楞巴翹的,而且磨禿的掃帚苗茬口又硬又利,倒是有大半探過他的胳膊戳在他臉上、脖子上。

除了被胳膊保護的眼睛,額頭、臉頰、下巴、脖子上頓時血淋淋的。

陸大哥疼得嗷嗷叫喚,掄著棍子就要打林菀。

“啪”一塊小石頭打在陸大哥的鼻梁上,又酸又疼,他眼淚瞬時就嘩嘩的,這一下可比林菀那一掃帚更狠,他感覺鼻梁要被打斷似的。

陸正霆收了彈弓,冷冷道:“你是不是活膩了,以為誰的媳婦兒都能打?”

他坐著輪椅,速度比林菀慢一些,提起門檻進來就看到陸大哥要打林菀,正好他替小明光收著彈弓和鴿子蛋大小的石子,來不及瞄準就抽過去。

這是沒瞄準,如果瞄準他能打掉陸大哥的門牙。

陸大哥捂著已經開始流血的鼻子,面對陸正霆他氣得無處發洩,只能把棍子狠狠地摜在地上。

林菀把陸大嫂扶起來,發現她耳底、脖子上都有沒褪凈的烏青,現在呈黃色、青色,非常刺眼。

陸大嫂相貌秀美,皮膚白皙,長個斑都很明顯,更別說這樣的傷痕了。

她還怕林菀看到丟人,趕緊捂著,“沒、沒事。”

林菀:“大嫂,這還沒事?”

陸大嫂想說沒事,卻又委屈得很,就捂著臉抽泣起來。

陸心蓮還在屋裏喊,讓林菀別多管閑事,“分家了,各掃門前雪,休管別家屋上霜!”

林菀冷冷道:“除非你不姓陸,不在這個家裏。從今天開始,你必須去秋收上工,你要還在家裏偷懶,我就去告你一個資本主義小姐做派,妄圖淩駕於勞碌大眾之上!”

陸心蓮還想還擊,這時候陸正高從外面進來,他沒好氣道:“咱們生產隊按照戶口算,有多少勞力就得去多少勞力,男人滿了十三的,女人滿了十四的,誰不上工就是走Z派歧視勞動人民!”

他這麽一喊,陸心蓮閉嘴了。

她開始哭,“哥,我是不去勞動?我病了啊。我……嗚嗚嗚。”

陸正高不理她,反而看著陸大哥,沒好氣道:“你可真能!這麽能,跟我走吧。”

陸大哥:“幹嘛?”

陸正高:“大隊組織搶收隊,家裏男勞力多的出一個,你收拾一下鋪蓋跟我去。”

陸大哥立刻拒絕,“不去,幹嘛都讓我去,上一次修水渠是我,這一次輪不到我。”

陸正霆冷冷道:“你不去就讓老四去。”

陸老太一聽讓陸正琦去,立刻喊道:“不行,不是還有老二?”

林菀:“二哥已經分家,不和你們一戶口不一起吃飯。”

你不是分了家還分得一個鍋裏攪和麽,那你就去!

多掙工分,掙出來就是大嫂和孩子的,哼!

治不死你!

去搶收隊,住外面晚上又冷又潮,到時候得老寒腿,老了渾身疼,陸大哥才不想去呢。

他在家裏白天上工,回家老婆把飯做好,晚上老婆孩子熱炕頭,不知道多美呢。

他才不要去!

可他不去,那就讓陸正琦去,要麽就讓陸老頭去吧?

人家陸二哥已經分出去,自然不分擔這個事兒。

他雖然分出去,可他非要和爹娘摻和,一起吃飯就和沒分一樣,人家自然來找他了。

你不是孝順嘛!

陸老太雖然對他不錯,可他對陸正琦和陸老頭更好啊。

於是陸大哥再不樂意也沒辦法,他瞪向陸大嫂,“還不給我收拾鋪蓋!”

陸大嫂一聽他要出去,有些不敢相信幸福來得這麽快。他不在家,就沒人打她,她就能過好日子。

她剛要動,林菀拉住了她,搖搖頭。

陸大嫂不解地看著林菀。

林菀:“大嫂,你胳膊磕破了,去醫務室上點藥。”

陸大嫂忙擺手,“沒、沒事。”只要男人不在家,沒人打她,她不疼。

陸大哥還想威脅她在家要好好伺候爹娘,卻被陸正高吼著趕緊去大隊報到,大隊管吃倆餅子,吃完就去最遠的地裏幹活。

陸大嫂原本整個人瑟縮著,驚弓之鳥一樣。這會兒陸大哥一走,她就跟卸掉了枷鎖一樣,舒展了幾分。

林菀問她,“大嫂,你要不要把糧食帶上,去醫務室跟我們搭夥?金大夫也和我們一起呢。”

這樣大嫂就不必管老的那一家子吃飯,讓他們自己做去。

陸大嫂有些為難,“那我要是過去,孩子……”陸明良和欠兒倒是可以跟著她去醫務室搭夥,那還有名善和飽兒。雖然倆孩子不親她,可她卻又不能不管。

林菀:“那你還要繼續伺候一大家子?”

之前有二嫂幫襯,她不至於一個人勞累,現在二嫂分出去,跟別人搭夥,這一大家子的飯可都是大嫂一個人張羅呢。

林菀都不必和她說明良挨打的事兒,畢竟這孩子在家裏挨打是家常便飯,陸大嫂也管不了。

陸大嫂腦子裏一片空白,被嚇得驚弓之鳥一樣,只要不被挨打就謝天謝地,根本沒有精力思考伺候這麽多人有什麽不對勁的。

陸老太和陸心蓮在屋裏叫喚,罵陸大嫂偷懶,讓她趕緊做飯,要餓死了。

林菀:“餓死了自己做,現在是新社會,你們還想當地主婆子把別人當丫鬟不成?”

這時候陸老頭從外面回來,倒背著手,駝著背,拉著臉,耷拉著眼皮,似是沒看到他們一樣,腳步卻重重地踩著,鼻子裏還哼哼著。

林菀就知道他早回來躲外面呢,聽見她勸大嫂不管他們才進來。

那母女倆聽見他回來,立刻告狀,先是告林菀詛咒老太太早死,要提前給她摔盆子,又是陸大嫂挑唆孩子踩她臉,林菀挑唆陸正高把老大弄去搶收隊,還讓陸心蓮上工等等。

陸老頭被她們鬧得頭大,餘光瞥著陸大嫂,有心讓她趕緊做飯,可林菀在那裏和她嘀咕什麽。陸老頭心裏有氣,卻又不好使喚兒媳婦,只甕聲甕氣道:“別耽誤過晌上工。”

說完他裝了袋煙,又啪嗒啪嗒地踩著草鞋出去了。

他一走,陸正霆也給林菀示意,他先出去。

他怕自己在這裏,林菀和陸大嫂說話,陸大嫂會害臊。

陸心蓮又催,“爹說別耽誤上工,趕緊做飯!”

陸大嫂就要趕緊去做飯。

林菀一把拉住她,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註視著陸大嫂。陸大嫂這個年紀,本應該是最成熟美麗的時候,如今卻畏首畏尾,怯懦哀怨,加上她性格本身就敏感多思,如果繼續這麽下去,總有一天還是會重覆舊路。

陸大嫂朝她擠出一絲笑容,“弟妹,謝謝你。他不在家,我松口氣。我……”

“嫂子,他這會兒不在家,那過陣子回來呢?”

林菀目光凜然,看得陸大嫂心裏有些慌。

陸大嫂本來就腦子裏渾渾噩噩的,沒工夫也沒那個腦子仔細想一些問題,這會兒被林菀迫著,她就有些不知所措。

她猶豫了一下,嘆了口氣,“這就是我的命,我生來命苦。”

林菀:“什麽命不命的,當皇帝的也有被打死的。人善被人欺,跟命沒半點關系。你不想挨打,誰也不能日覆一日打你。”

不是什麽階級敵人,只是夫妻,他能打一次打兩次,怎麽能日覆一日想打就打?

就說原書裏的陸明良和小明光倆,小時候被打,可等他們九歲,陸老太就不敢再打他們。十二歲,陸大哥都不敢再打他們。

陸大嫂還是有些茫然,“你們男人不打人,你們命好。”

她抹眼淚,她不想挨打啊,每天小心翼翼地伺候老太太和小姑,可她們還是挑唆男人打她,拿她撒氣。

林菀笑起來,“大嫂,你覺得我命好嗎?我剛嫁進來不是跑了男人嗎?要是認命,是不是得找個沒人的地方跳河拉倒?”

陸大嫂腦子裏的混沌仿佛被什麽撥了一把似的,她看著林菀,思路有點清楚起來,是啊,當時她還覺得三弟妹可憐,被老四拋棄了不得已嫁給殘疾的老三。

要是她,嫁過來當天男人跑了,她羞憤得肯定得上吊拉倒。

現在看,人家林菀沒認命,老四跑了人家嫁給老三,老三有錢,林菀又當了赤腳大夫,這會兒公社都誇。

她不由自主地又要覺得是林菀命好,能當大夫,卻想到林菀去挖草藥,回來和陸正霆研究,還拿著金大夫的筆記沒日沒夜地看,然後去參加考核,贏了陸正霞。

這是人家林菀自己努力得來的。

林菀看她臉色不再那麽惶惶然,反而有些陷入思索的樣子。

她又問:“大嫂,她們挑唆大哥打你,有沒有挑唆二哥打二嫂?”

陸大嫂就想起二嫂剛嫁來的時候。

一開始老婆子也讓二哥打陸二嫂,陸二哥雖然不真打,也會裝樣子給老娘看。可人家陸二嫂就不受欺負,直接把男人脖子上撓出三道紅血印子,晚上不讓他上炕,要和他拼命。

從此陸二哥再沒敢跟她比劃過。

二嫂潑辣些,自己太好面子、生性綿軟,不夠硬氣。

要是自己當初和二嫂那麽潑辣,陸大哥他敢一直欺負她嗎?

她想起一些事兒來,有一次因為明良被打,她發狠了跟男人撕扯,也撓了他好幾下,雖然他也打了她,可後來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再打她。

後來,為什麽他又開始打她了?

真的是自己命不好嗎?

如果是二嫂或者林菀嫁給陸大哥這樣的,她們也會像自己這樣一直被欺負嗎?

陸大嫂擡眼看著林菀,三弟妹生得漂亮,長眉大眼,高鼻菱唇,並不是潑辣面相,可她眉宇間卻帶著一股英氣,讓人不敢欺負她。

林菀:“大嫂,什麽是好命?多少皇帝也做了古,多少有錢人也入了土。”

什麽是命好?

陸大嫂不由得想起來,小時候她覺得地主家的小姐命好,不用幹活,吃不完的白面,穿不盡的新衣。

可後來呢,地主家被打倒了,地主小姐成了狗崽子,她反而是又紅又專的貧苦大眾婦女。

長大以後說婆家,地主小姐沒人要,因為成分不好,只能嫁給一個大她十來歲的光棍兒,而她嫁了個貧下中農小子,又俊又有力氣。

現在呢,地主小姐的老男人把她當閨女寵,好吃好喝伺候著,從來不許別人欺負她,也沒人敢再批/鬥她。

而自己,那個又俊又有力氣的小夥子,他什麽都聽他娘和妹妹的,一點都不疼媳婦,他還打老婆!

所以,是命嗎?

命到底是好還是壞?

命是一定的嗎?

她感覺腦子裏轟隆隆的,就跟打雷一樣沖破了原本的那些濃霧,腦子越來越清楚,連帶眼神都堅定起來。

她仿若大夢初醒般,“弟妹,你說得對,不是我命不好,是我給他們欺負我的機會。要是他第一次打我,我就拿刀和他拼命,他還敢打我?要是她們第一次挑唆,我就摔盆子摔碗,和她們一樣躺著不幹活兒,打死我也不服軟,她們還敢欺負我?還敢打我孩子?”

她越說越激動,感覺一股熱血往頭上湧,轉身就沖去東間,一把搶過桌上的一個手箱,嘩啦啦倒出裏面的東西。

陸心蓮撲過去搶,“你敢動我的東西,你瘋啦!”

陸大嫂這會兒腦子熱熱的,激動得渾身發顫,全憑著一股子勁兒沖進來。

她看陸心蓮撲過來,想也不想擡手就狠狠扇在陸心蓮的臉上,“這是我的嫁妝箱子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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